葉長河要忙的事還有很多，抽空對葉菲和她媽媽說了句“你們要不先回家裏，估計忙完都快天黑了”。

家裏指的是奶奶家，葉菲和奶奶家一向不親，本不願回去，可是看著這裏亂糟糟的，因為剛吃完飯，地上黏糊糊的，還有不少臟水坑，她和她媽決定還是去奶奶家坐一會兒。

葉菲的奶奶家就在路邊，前面的房子是小賣部，後面的院子自己住，她們去的時候，門口已經坐了好幾個人，是她的三個姑姑和其家人，今天的白事她們也是要回來的，只是沒想到吃過飯了還沒走。

葉菲的媽媽踩著高跟涼鞋和眾人一一打了招呼，去屋裏搬個凳子徑直坐了下來，葉菲也跟著坐在了旁邊，一群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家常。

“來，快吃，這兩天真是熱，你說他們家怎麽這麽會挑日子”，葉菲的奶奶端著一個盆子出來了，裏面放著切好的西瓜，還有幾塊冰糕。

幾個小孩子一看有冰糕，一哄而上，幾下就搶完了，她三姑家的孩子還搶了兩塊，獻寶似的遞給她媽媽，“媽，這個是綠豆味的，給你吃”。

“哎呀呀，看我兒子，怎麽這麽有眼色”，葉菲的三姑樂呵呵地接過。

葉菲她媽一看怎麽其他孩子都有，就她孩子沒有，笑著說：“媽，菲菲還沒有呢，您再去拿幾塊”。

“這不是有西瓜，吃西瓜吧，她都那麽大了，不是小孩子了”，葉菲的奶奶看了一眼葉菲憨傻的模樣，不悅地加了句“剛才拿出來的時候，誰讓她不知道拿”。

葉菲看著她媽即將發飆，忙說：“奶奶說的對，我又不是小孩兒，我吃瓜就行，吃西瓜還解渴呢”。

餘蕙蘭剜了葉菲一眼，發現她的那幾個小姑子正得意地看著她，忍不住說道：“這天也不早了，你們不回家了？再晚就沒車了，你哥他忙的很，可沒空送你們”。

“還早著呢，夏天天黑的晚，六點都有車呢，媽說待會兒有人來送菜，讓我們拿些回去”，說話的還是葉菲的三姑，一個精明要強的女人。

葉菲真怕她媽跟她這三姑再嗆起來，忙拉著餘蕙蘭說：“媽，我們去看看後院的葡萄樹吧，不知道今年結的怎麽樣”。

兒媳婦和婆婆，兒媳婦和小姑子是一個覆雜的三角函數，永遠也別指望他們能和平相處，上一世，葉長河拋棄她們母女倆，跟她媽媽和奶奶家關系不好也有一定關系。

“哼，就知道向著她的女兒，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，你奶奶可好，開個小超市，差不多都貼補你那三個姑姑了，來參加喪事還要往家拿菜，臉皮真是夠厚的”，餘蕙蘭一到後院就忍不住發牢騷，一想到剛才的事情就氣不打一處來，“不就是嫌我生了女兒嗎，你是不知道我當初做月子，你奶奶就伺候了不到十天，就是欺負你姥姥走的早，沒人幫我……”

這些陳年往事，葉菲聽的耳朵都快生繭子了，每次她媽和他爸一吵架，總會扯到當初坐月子的事情上，葉菲忙打斷她媽：“嗯嗯，我知道了，您為了我受委屈了，以後我會加倍對你好的，行了吧？”

餘蕙蘭點點葉菲的額頭，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：“你就是性子太好了，才會讓你姑姑的孩子那樣欺負”。

葉菲摸摸鼻子，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，她真沒放在心上，兩個人正說著話，外面響起了沈重的腳步聲，一個精壯矮小的中年人搬著一筐新鮮的黃瓜走了進來。

“對，對，就放邊上這個屋”，葉菲的奶奶也走了進來，指揮著放的地方。

葉菲中午沒吃多少，看見新鮮水靈的黃瓜，順手拿起一根，洗也沒洗就吃了起來，“真甜，奶奶真有眼光，進的菜真好”。

她奶奶嗔怪地看了她一眼，沒有說話，扭頭繼續指揮：“那筐筍瓜也搬到後院來”。

葉菲對媽媽露出一個得意的笑，正吃的高興，擡頭看見一個人走進來，驚地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，那人穿著布滿汙漬的藍色工作衣，袖口卷起，露出白皙的手臂，整齊的黑發被汗水打濕黏在了一塊，看著有些油，吃力地搬著一筐筍瓜走了進來。

對方顯然也看見了他，面色尷尬，沒有說話悶著頭走進了屋裏，葉菲聽到他問：“爸，那筐花菜也要搬嗎？”

父子倆一起走了出來，葉菲動了動嘴巴，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，就站在那裏看著他一趟趟搬東西，不知是不是葉菲的錯覺，他發現男孩兒的背似乎挺的更直了。

“菲菲，你喜歡吃什麽，我也裝點去，不能光讓他們占便宜”，餘蕙蘭說著就走進了放菜的屋，裏面立即傳來爭吵聲：“這是我挑好的，你幹什麽”。

葉菲的奶奶正在和送菜的人算賬，葉菲沈吟了片刻，握著那半截黃瓜走了上去。

“好巧，叔叔種的黃瓜真好吃”，說完這句話，她看見穆恩澤的臉更紅了，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，她說這幹什麽，這不是更加說明他的爸爸是個種菜的嗎。

“穆恩澤，我不是那個意思”，葉菲發現她的智商在這一刻嚴重退化了，她不知道怎麽做才能化解此時的尷尬，她看到穆恩澤這個樣子，莫名的心疼，她媽說的沒錯，她就是太容易心軟了。

穆恩澤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她一眼，沈默地坐在三輪車，葉菲手足無措地看著她喜歡了十幾年的男孩兒，他那樣心高氣傲，卻偏偏被他看不起的人看到自己最窘迫的樣子，真的是比殺了他還難受。

葉菲幾不可聞的嘆口氣，暗罵自己沒出息，可是面對這樣的穆恩澤，她怎麽也做不到無動於衷，她跑進後院，再出來的時候手裏又多了兩根黃光，她叫了聲：“穆恩澤，真的好吃”。

穆恩澤擡頭，葉菲手中拿著三根黃瓜，一咬一大口，整個嘴巴塞的滿滿的，她含糊不清地說：“我說的是真的”。

送來的黃瓜都是從地裏剛摘下，表面上還附著了不少灰塵，可葉菲吃的那樣香甜，一點都沒有嫌棄的意思，那雙眼睛烏沈沈地看著他，清澈明亮，穆恩澤緩緩揚起了嘴角，“我知道”。

三輪摩托“轟隆隆”地開走了，穆恩澤單薄的身影越來越遠，葉菲松了一口氣，吐出滿嘴的黃瓜碎屑，能清楚地看到其中的一塊還帶著枯萎的黃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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